岳正翰抬眼俯瞰着下面的波涛汹涌的海浪潮和一望无际的海岸线,在烟雾朦胧中遮挡他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。
项东鸣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,邪魅地勾起嘴角:“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呢?我当时真的失忆了,不过没过多久又好了而已。我那个老不死的爹得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,高兴地立马派项西扬来接管我的生意,我索性就随了他们的意,把项家家主的位置让出来,让他们自己玩去。”
这件事岳正翰当然知道。三个月前项东鸣出事,失去了记忆就开始胡作非为,不但把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交给了同父异母的弟弟,还把项家家主的位置主动让了出来,简直和他当初的做法如出一辙。
只不过……
“你也是为了佑佑。”
不是询问,而是肯定的语气。
项东鸣没有看他,只平静地回答:“是,我是为了他。”
然后,俩人都不说话了。
气氛并无沉闷,也并不压抑,反而萦绕着诡异的静默。
好半晌后,项东鸣再次开口道:“你也跟我一样,不喜欢那个华丽的牢笼,讨厌那样千篇一律的约束,更想要摆脱一切彻底恢复自由。是吗?”
岳正翰无言以对,却是默认了他的话。
“可我们又不一样。你心里还舍不得岳家,因为那里有你最珍视的东西,也有你最痛恨的东西。就像是心头上的一块腐肉,割掉了会痛,不割掉却更加的痛。”
岳正翰眉心一动,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,依然不发一语。
项东鸣噙着一抹自嘲的讥笑:“我却希望项家能够完全覆灭,在我的设想中,那些人将一个一个的死去,在绝望中慢慢挣扎着失去呼吸。可惜我还不够狠,因为我舍不得让老不死这么轻易地断气,所以……”
“你精心安排的这场婚礼,明面上是为了骗他们把位置当众让出来,其实私底下是一场设计好的死亡之旅,我说的对吧。”
“对!实在是太对了!亲爱的表弟,你不愧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。”
“那我想问一个问题。”
项东鸣弹了弹烟灰,优雅一笑:“请问。”
“既然是一场婚礼,那么,新娘子是谁?”
顿时,项东鸣愣了一下。
包括正在偷窥他们的黎佑,也愣住了。
随即,项东鸣一拍大腿,哈哈大笑起来:“岳正翰啊岳正翰,枉你跟我相交这么多年,居然连我这点小算计都没猜透。新娘子?当然是黎黎喽,除了他,我这辈子谁都不会娶!”
岳正翰没有任何恼怒,反而很用一种很平淡的目光看着他:“项东鸣,事到如今,我懒得跟你争了,就让他自己来做选择吧。”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项东鸣警惕地盯着他,却发现对方毫无破绽。
岳正翰抽完最后一口烟,手指翻飞一弹,把烟蒂弹入桌面上的烟灰缸内,口吻冷淡而漠然:“我不想再玩下去了。这场爱情游戏,我们俩人之间根本就不分胜负。再继续斗下去,只会两败俱伤,也会伤害到我们最爱的人。所以,我累了,我想把这个选择题,交给佑佑来定夺。”
他漆黑幽暗的眼神望向项东鸣时,掠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妥协和释然:“不管结果如何,我都决定要接受。”
项东鸣瞳孔一紧:“那如果是我们都不希望的答案呢?”
“我不会退缩了,因为我爱他。与其不能两全其美,看着他每天伤心难过,我何不退一步,让他快乐呢?”
直到这一刻,项东鸣不得不承认,他真的预料错了。
岳正翰当初不是不够爱黎佑,而是不懂得如何去爱。
此时此刻,当他从岳正翰的口中听到这些话后,他的心情竟有种松口气的挫败感。
因为他觉得岳正翰如果永远不妥协,就会成为黎佑的一个心病,久而久之,俩人的感情一旦出现裂缝,那就是他该收网的时候了。
可没想到,他不过是耍了个小手段,小小地报复了一下黎佑当初的残忍,竟会逼得这个强势独占的男人做出让步。
实在是太让他惊讶了!
不过,却又在情理之中。
因为岳正翰终于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,他不想让黎佑痛苦为难,他想看着黎佑整天无忧无虑的笑,那样他也会跟着心情愉快。
可项东鸣呢?
他做出来这一系列的事情,难道就没有一点的自责和惭愧吗?
当然有。
“岳正翰,我很抱歉。”
项东鸣按灭烟蒂,苦笑:“我没想到会把你逼成这样,我只是觉得黎黎最后一定选择的会是我。因为你有牵挂,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,终有一天,你还会回去岳家。而黎黎,他不适合做豪门媳妇。”
岳正翰抬眼看他一眼,忽而轻笑:“认识你这么久,还是头一次听你跟我道歉。没关系,我从来都没怪过你,正如你当初所说的,我如果一直改不掉我的毛病,到最后吃亏受累的只会是我最在乎的人。”
“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了,对不对?”项东鸣这时才发现,他从一开始做出决定时,岳正翰就已经察觉了。
“是,我早就知道了。只是我那时仍觉得有争取的余地,我不相信我认识的中的项东鸣会真的愿意接受三个人的感情。所以我就开始试探,再趁机把我的行动从明面上转为地下。”
项东鸣失笑:“真佩服你能忍这么久配合我演了一场戏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
俩个男人相视一眼,心照不宣地接收了对方传递的深奥信息。
可他们都没料到,话题刚聊完,这整件事情起因的主人翁,早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露天台上。
“所以说,真正被耍了的那个人,是我咯?”
一道熟悉的软糯嗓音,夹杂着一丝哽咽的嘶哑,阴沉沉地传入俩人耳中。